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云起拿着搜查令，和言瑟瑟一行人正大光明地进入沈府，以调查沈玉微的死因为名义。
沈玉微的卧房还保持着她生前的模样，梳妆台上的螺钿斜斜放着，镜中映出一幅已完成的盖头，大红缎面在阴雨天气里泛着暗哑的光。
言瑟瑟小心仔细地查看，当手指拂过镜沿的银霜时，突然在铜镜背面摸到了浅浅的刻痕。翻过来看，发现是一个“容”字，笔画应该被指甲反复摩挲，边缘已经光滑发亮。
“她婚期将近，原定于元宵后嫁去张家。”
云起站在窗边，看着院子里那株光秃秃的玉兰树。
“张家公子送来的聘礼里，有一对龙凤佩，是定情信物，让沈玉微刻字的。”
如此看来，这张公子应该和沈玉微两情相悦。
“这是什么？”
言瑟瑟又在沈玉微床铺上，发现压在褥子下的信纸，边角被水泡过，有些发皱，水渍的印迹像是泪水。
言瑟瑟慢慢地展开信纸，发现是沈玉微娟秀的字迹，但却写得不是很流畅，应该是写的时候手抖得厉害。
“他们说玉容姐姐当年也是这样，会找族里的表亲做替身。烟花，是沈家女儿的本分，可我怕……张郎说他一定会来接我，可他们却把我锁在房里……”
信纸的末尾画着个歪歪扭扭的烟花，引线处画了三个圈，像是在强调某个时辰。
“替身？”
言瑟瑟想起沈玉微咽喉的淤痕，那纹路是沈家常见的缠枝莲纹，在她这院子里和祠堂都有。
“她不是第一个找替身的。”
梳妆盒底层藏着张泛黄的画像，画中女子眉眼与沈玉微也有五六分相似，只是嘴角有颗小小的痣，落款是“玉容自作于宁德五年”。
“沈玉容的东西，怎么出现在沈玉微这里？”
一时间，言瑟瑟想不明白。
外面的雨已经慢慢停了，花杀踩着湿漉漉的青石板闯进来，靴底沾着城外的黄泥土。
“姑娘，有发现。”
说着，她将一张画像拍在桌上，上面画着一个女子在烟花坊前搬火药，侧脸嘴角的痣和沈玉容画像上的一模一样。
“有人说这个女人每月十五都会来买硫磺，说话带着沈家人特有的腔调，还总是打听沈家的事。”
“是沈玉容。”
言瑟瑟笃定地说。
“当年她没死，应该逃出去了，现在隐居在城外的烟花坊，还在做烟花。”
云起赞同，两人对视一眼，互相明白了对方心里的想法。
当夜，雨后的月色朦胧，两人带着几个衙役去了沈家祖坟，松柏在月光下投下鬼影般张牙舞爪的影子。
沈玉容的墓碑孤零零地偏放在角落一隅，碑石上刻着“爱女沈玉容”，可“爱女”二字刻得却极浅，像是临时补刻上去的。
云起招手让人撬开碑座，刚下过雨的泥土异常松软，很快挖下去三尺后，铁锹就碰到了木板。
竟然只是一口薄皮棺材，打开时，一股腐朽的臭味扑鼻而来。
棺中躺着的的确是一具年轻女尸，骨架纤细。江独下去验尸，发现这女尸右手小指缺失，指骨处的切口平整，显然是生前被截去的。死者的牙齿里还嵌着银箔碎片，和沈玉微指甲缝里的完全相同。
“这不是沈玉容。”
江独指着女尸骸骨的盆骨。
“这是个生育过的女子，而且是难产而亡，而沈玉容当年去世时只有十六岁，还未出嫁。”
“沈家找了个替身替她死了。”
言瑟瑟沉声说道。
“沈玉容应该是家族第一个逃脱的女子，所以沈松才会对后面的女子看得更紧。”
云起突然想起沈家族谱里的记载，沈玉容“病故”那年，沈家突然多了位表亲，半年后嫁去了外地。
江独又在女尸的发髻里发现了一枚碎玉，残片上刻着一个“张”字。
“难道是张家的玉佩？”
沈玉微信里的“张郎”，和这个“张”是同一个？
“当年替沈玉容死的，可能就是张家的人。”
如果是这样，那聘礼里定情的那对龙凤佩就无比讽刺。
张家是真心求娶沈玉微的吗？那张思远与沈玉微真的有情吗？
谜团好像越来越多，一个沈玉微溺水而亡的案子好像牵扯的越来越多。
第二天一大早，花杀在城外的破庙里堵到了沈玉容，她正在用硫磺在地上画烟花图案。
仅仅过了七年时间，女子苍老的不成样子，头发已经有些发白，嘴角的痣也被烟火熏的发黑，哪里像个二十多岁女子的样子。
言瑟瑟把沈玉微的画像打开给她看时，她突然捂着脸哭了起来：
“呜呜……玉微……我对不起她，我应该想办法告诉她真相的……”
“当年到底是怎么回事？”
言瑟瑟给她递过一块帕子，让她擦眼泪。
“他们为什么要找替身？这替身是替生，还是替死？”
沈玉容闻言，手抖得几乎拿不住帕子。
“沈家的烟火之所以独一无二，能献给皇室，就是每一年都要送个会做烟花的族中女子去‘献祭’，说是能保生意兴旺，家族永昌。但其实我们都被送去给了贩卖烟花的皇商当玩物，那些烟花里的骨粉就是我们被迫害后，毁尸灭迹的最好理由。”
“当年，原本选中了我，我偷偷听到了父亲的计划，悄悄的逃了，后面才找了张家的表姐替我去，后来她成了那年的骨粉，而埋在沈家祖坟里的是一个急病难产而死的姨娘。”
“替身，有替生，就是为了沈家的名誉，替身替沈家姑娘嫁人。有替死，替沈家姑娘去赴死。这么多年，沈家为了利益，勾结姻亲，都是替生，只有我那年，是张家表姐替死。”
言瑟瑟突然明白了沈玉微为何如此恐惧，留下的信字迹都在发抖。
原来张家并不是良配，不仅知道当年替身的事，还曾参与其中，在这场嫁娶中，其他人都知道新娘不会是她，只有她一个人空欢喜。
“那个张思远也知道？”
言瑟瑟追问。
“知道，他是张家的嫡长孙，是以后的家主，肯定是知道的。”
沈玉容的眼泪越流越多，一张脸满是悲怆。
“玉微肯定是发现了聘礼里的那对龙凤佩不对劲，知道我还活着，也知道了张家的事……她肯定是去问父亲了，所以父亲才想以族规处死她，然后再让替身嫁去张家，这样既能保存沈家的脸面，还能让张家继续替沈家保守秘密。”
沈玉容哭得不能自已，言瑟瑟也不知道怎么安慰她好，只得吩咐花杀将她带回衙门。
县衙里，江独送来一本账册，说是在沈家密室找到的。
言瑟瑟和云起翻看，渐渐有了一些头绪。
上面的记录不多，好像每一年就记录一次。
“宁德五年，送张氏女子一具，银五千两。”
下面的收款人是“张”。
后面陆续写着“宁德六年，送黄氏女子一具，银三千两……送陈氏女子……”
白纸黑字上简单的几笔，却是一个个血淋淋女子的性命。
沈家烟花的绚烂，掺杂了太多人的血肉。
“沈玉微不是被沈惊燃所杀。”
言瑟瑟之前怀疑过沈惊燃，因为他对沈玉微的死亡很矛盾，很伤心，很痛苦，有时候又带着一种解脱。
“应该不是，沈惊燃应该和沈玉微一样，是发现了沈家这个秘密，想要阻止的。你看这儿……”
云起指着一本账册上的烟花材料购买记录。
“你看，沈玉微购买的材料和以往都不同，她应该是研制出了新的烟花配方，想把沈家这害人的配方换掉。”
“而且她应该告诉沈惊燃了，所以那晚他们确实是在一起尝试烟花的新配方。”
“那杀死她的是谁呢？”
“应该快要有答案了！”